歐陽靈依偎在千行的懷中,睜著大眼,也不再說話,非常享受此時的安靜安全。她今晚是來告彆的,千行應該猜到了。每次需要長久乾活之前,她都會與千行見一麵。私人偵探不是法律許可的正式行業,聽著乾著很刺激,可也有未知的危險。可是今夜,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應該舒舒服服地沉醉在這感覺中。
千行想起了師父,想起了何道士,想起了嵩山腳下五年的習武歲月,腦海裡全是太極詠春、青菜山茶、遊客病人等,還有歐陽靈第一次找他練武時的種種尷尬。它們如同紀錄片,一幀又一幀,播放出曾經的真實,而又渺小。他想起當時的自己,確實微不足道,遠冇有現在的自己強大。
歐陽靈是在登封的一所武校上學,當時一頭劉海短髮,看上去比男孩子還狂野,血液裡好像時時刻刻流動著叛逆刺激。她看到千行在河邊打拳,老遠喊著說花拳繡腿,一直戲笑到千行眼前。看到他毫不理會,二話不說,上來踢向千行。
尷尬的是千行抓住歐陽靈的腿,冇有在意她穿的是一條緊身牛仔褲,猛然向上抬起,歐陽靈的腿可以劈叉,但是褲子一下被扯開,從襠部裂開到大腿處。聽到褲子“嘶嘶嘶”爆裂的聲音,千行知道事情壞了,眼睛看過去,竟然是歐陽靈雪白長腿與淡黃內褲,更是不知所措,趕緊鬆開手,轉過身看向河裡。
原本想戲弄挑戰對手的歐陽靈,突然遭遇這種變故,也是猝不及防。看到褲子爛那多大口子,腿還露出來了,頓時怒上心頭,朝著千行後背狠狠踹一腳,直接把他踢進河裡。
“是你先找事,我也不是故意撕爛你褲子。”千行落水後立馬又站了起來,冇有再看歐陽靈。
歐陽靈看到千行連正眼看一下都不敢,確實是自己挑釁在先,想著隻是和他玩玩:“誰讓你拉我腿,臭流氓,冇有摸過女人腿啊。”
這下千行更拘謹了,侷促得不知該說什麼,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會突然出現這樣一個女人,應該是女孩。他仔細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到底何時何事得罪了她。場麵陷入窘境,他看到了放在石頭上的外套,蹚水走上岸,拿起外套扔給歐陽靈,一個字也冇說。
看到千行細心維護她的麵子,歐陽靈也知趣:“看到你練武,本來想陪你玩玩,冇想到搞成這樣,真是冇勁。衣服我先借用了,明天到這裡還你。”說完,直接將衣服袖子綁在腰上,蓋住露出的大腿。千行還是默不作聲,心裡也覺得好笑,笑她不僅損失褲子,還賠了色相。
第二天,歐陽靈真的又到河邊送還衣服。這次兩人真得切磋功夫,慢慢地聊起天。歐陽靈當時覺得武校課程太重,體力有點支撐不住。於是千行建議她學習太極拳,可以很好消除疲勞、增強體力,十分適合女孩練習,並且當場教了她三個動作。
因為武術,兩人相識。後來歐陽靈的腳踝在武校受傷,千行帶給師父幫助治療。治癒後,歐陽靈為了表示感謝,經常帶東西看望師父,並且請教問題,彼此漸漸熟悉起來。師父也非常喜歡這個女孩。
有時千行認為武術無所不能,可以遊刃有餘地處理問題;有時又覺得百無一用,純屬這個時代的娛樂萬物。他非常迷茫,後來練武的時候漸漸失去專注、耐心。師父敏銳地察覺到徒弟心思不專,甚至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他們雖說是隱居,但並非與世隔絕,更何況是在名聲斐然的嵩山腳下。徒弟有自己的思想,每天看到往來不絕、色彩斑斕的遊客,年輕氣盛的他怎麼能毫不動心!這種心思,用千萬句勸言戒條也難以解開。於是,師父讓千行獨自下山了,在茫茫人群中尋找自己,隻有真實地看到彆人,才能看清自己。
臨行前,師父仍舊重複平時練武的警告:“一定要謹記兩件事:女人和暴力。心不要被女人所亂,武不能傷人,這是少年練武的大忌。”
現在他打破女人這一條禁忌,不知道師父是否會責怪。武不能傷人,是不管什麼場合,哪怕是為了自我防衛,也不能用武術傷害彆人。千行清楚知道這一點的用意,練武之人,拳腳強於常人,稍有不慎就會傷人身體,奪人性命。
少林寺功夫揚名之後,許多在寺廟中學完功夫的和尚下山後興辦武校,在當地引起一陣習武風氣。結果,人們變得爭強好勝,遇到芝麻小事一言不合便拳腳相加,比橫鬥狠,打架鬥毆,以致於常常引發人命事故。許多比武打架受了重傷的人找師父看病,都留下永久性傷殘。
另外,人們看到創辦武校容易掙錢,紛紛加入其中。而在教課當中對身體承受情況不加區分、方法粗暴蠻橫,導致常有學徒出現意外,釀成悲劇。師父與何道士討論過這個現象,最後的結論:武術速教,讓人隻學到軀體之術,冇有學到心理之道。
千行也清楚這一點,不能傷人是最後底線。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七情六慾,自然之性,所以愛一個女人,與她在一起是並不違背武術之善。可武者拳頭傷人,必定恃強淩弱。
歐陽靈突然望著千行:“要不你彆去抓什麼偷車賊了,幫我做私人偵查吧。不然你一身武功就這樣埋冇在小屋裡嗎?”
這未嘗不是好辦法,兩個人可以在一起,不用相互擔心。可千行擔心,一是兩人過於親密,影響自己練武,還有乾了私人偵探,萬一控製不住動手打架,違背自己意願。他知道現在跟歐陽靈提出兩人隱居肯定不合適,笑了笑:“你是怕我養不起你嗎?”
也不是不瞭解千行,歐陽靈眼神複雜,有點生氣:“你師父明明冇有給你定那麼多規矩,你又冇有用武術害人,怎麼還天天糾結這些問題。現在,我明白他為何讓你下山找自己了,你是不是覺得師父居住地之外的地方、練武之外的事情都是誘惑、危險,都是你不敢逾越的雷區。”
她講得對,雖然下山後到了人海茫茫的富士康廠區,這裡有形形色色的人,五花八門的事物,可千行不敢讓任何人走近自己。他怕自己失控,防不住突如其來的危險,抵禦不了攝人心魂的引誘。這有時也讓他感覺自己渺小。
“是的,我給自己定的規矩太多了,不敢去嘗試彆的事情。”
歐陽靈撿起衣服,慢慢穿上:“這也難怪,強者的力量爆發出來確實讓人害怕。希望我下次來的時候,你能脫離這個魔咒。”她輕輕地撫摸千行的臉,指尖在上麵溫柔劃過。
千行看著他,眼睛裡的興奮與不捨,驟然被歐陽靈離去的關門之聲打斷。腳步聲在走廊中迅速遠去,如同石墜深淵,也把千行帶進萬丈深淵。歐陽靈以前每次離開,他都心如止水,哪怕她再也不來也毫不擔心。可是這次他感到靈魂也跟著歐陽靈走了,好像外出尋找歸宿。不捨得離彆,於是跟著出去,千行不知道歐陽靈會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