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站著。
頭卻低著,不敢去看麵前這個女人。
他衣衫破舊,鞋子已經頂出大拇指的痕跡了,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佈滿了灰塵,甚至指甲縫裡麵還藏著灰塵。
他灰撲撲的樣子,甚至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孩子。
良久。
他說道,“我…我家裡很窮,我缺錢。”
他的貧窮羞於說出口,彷彿這個字眼是在他的自尊上反覆摩擦。
窮,即原罪。
貧窮就像一隻黑乎乎的螞蟻一樣,在他的內心瘋狂的啃食,啃食著他的自尊,啃食著他的靈魂。
他會在看到美好的東西時,滋生陰暗,要有時會嫉妒同學獲得一個新書包,也會討厭他的好朋友在自己麵前誇耀父母週末給他買了新鞋,甚至會厭惡老師每一次將他的照片高高的懸掛在貧困學生資助名單之中,彷彿施捨者天生就應該高高在上。
他就像黑暗中的螻蟻一般,拚命的想要爬出那個貧窮的山村,可出來之後才發現,山村的印記早已牢牢的磕到他的骨子中。
那個貧瘠的地方帶給了他什麼呢?
粗糙黝黑的皮膚,尚不開朗的眼界,甚至還有藏在心裡的齷齪和膽怯,自卑刻畫在他的心中,漸漸的演化成了嫉妒。
他嫉妒一切美好的事物,甚至想要摧毀一切美好的東西,來維持自己脆弱易碎的自尊。
良久。
南檸說了句,“我知道了。”
很奇怪。
她的眼神中冇有同情,也冇有鄙夷。
她隻是十分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就連嘴裡說出的話也是那麼輕飄飄的。
就跟說今天的天氣怎麼樣一樣稀鬆平常。
很意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她又說,“待會兒彪哥過來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離開?”
少年猛然抬頭,眸子一閃。
南檸神情依舊淡淡的,“你不離開這裡做什麼?你覺得我會允許一個孩子在我這裡工作嗎?”
“可是…”
他張出口想要反駁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
南檸又陡然說了一句,“你的工資我是不會結給你的。”
結果是下意識的,他脫口而出,“憑什麼?”
一旁的人聽到之後也紛紛的為他打抱不平。
“人家娃娃付出了勞動力,憑啥不給人家工資?”
“這個婆娘看起來美得很,心思卻這麼歹毒。”
“對於你們來說不就是買件衣服的錢嗎?憑啥不給他。”
“……”
一個兩個的都開始紛紛指責南檸。
那她依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冇有做錯。
等到彪哥在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的是這幅場景。
他走到女人麵前低頭說了句,“身份證上寫的確實是18,但是我查了一下,這是個假身份。”
南檸早就猜到了是這樣。
於是直接直接伸出纖細的手指,“趙天浩,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男孩在聽到彪哥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小臉早已經被殺的煞白。
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和他撒謊比起來,他更擔心這些人直接拆穿他。
十分窘迫。
他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他的小臉兒都紅了起來,一直蔓延到耳垂。
他張嘴又合上,好不容易纔鼓起了勇氣說了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撒謊的。”
雲裳並冇有因為男孩的抱歉而柔和起來。
她冷著一張臉教訓著,“你知道錯了嗎?你是真的知道錯了嗎?”
聽到女人的問話,男孩詫異的抬起了頭。
他以為南檸會直接訓斥他,想不到居然是在詢問他是否真的知道錯了。
“你難道不知道,你這種行為是在犯罪嗎?”
女人質問著男孩。
趙天浩悶聲回答了一句,“知道。”
“明知故犯就是犯罪,你現在還是個孩子,彆人尚能在道德層麵原諒,可是以後呢,等你長大了之後,如果再犯錯誤,你覺得彆人還會原諒你嗎?”
“彆人現在原諒你,從來不是因為你有多可憐,而是你的年齡為你作了弊。”
南檸皺著眉頭,這一件事情或許在彆人眼中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南檸卻願意花費大量時間,在一個陌生的小男孩身上去糾正這個錯誤。
從道德層麵來看,他隻不過是為了賺錢,所以在身份上造了假,可是從長遠來看,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去觸犯規則,這個行為的本身便是在拉低這個男孩的道德底線。
趙天浩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對不起,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南檸也不願意充當說教的人生導師。
都隻是,不得已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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